草原小甜糕

来呀,造作啊

【原耽】却道天凉好个秋(现实扎心向,生子, 鸡零狗碎)——by年糕精

       柳言午坐在律师事务所门外的台阶上,用包遮了半个脑袋,肚里这个小东西闹腾,踢打的他有点想吐。

  好在他早上出门前什么都没吃,没的吐。

  五月初的日头已是特别狠毒,天地间都空荡荡的,连个遮挡都没有。

  就像一些人的心,就像这总于雪上还加霜的命运。

  后天就要开庭了,他却被那号称是没打输过官司的律师亲戚给耍了。

  这人,打从开始就听了他母亲的主意,没想过帮他的吧。

  什么原因他大概也是知道的,可他气的是这些人给他希望,又当着他的面亲脚笑着碾碎,还一副理所当然为他好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

  那时他还没怀上肚里这个小的,有天午睡醒来,听到段鸣他爸妈和段鸣的争吵:

  “会生孩子的男人这世道倒是还不多,但能生小子的姑娘可不少,这孙子我还不稀罕他生的了就,你妈不伺候了!”

  中年村妇的声音尖锐,似是故意要谁听见一样。

  “不要他了也不愁给你娶个媳妇回来!”

  那平日总沉默寡言看上去还蛮和善的中年男人补了这样一句。

  “阿午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不是那样的,唉,你们消消气先。”

  段鸣这家伙,笨嘴拙舌,哄不好娘来劝不听爹。

  这般刁难都是因为啥啊?

  不就是段鸣他妈把孩子脑袋磕了个包,他着急问了一句“怎么回事?”,连半句重话都没敢说。

  可那女人恨不能撕了他,还要跑去跟儿子老公哭诉,“哎呦苦命的我啊,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这男儿媳瞧不上我还欺负我”。

  没完没了,闹了快半个月。

  柳言午用被儿子揪扯揉玩到脏脏的毛巾被蒙住头,假装听不见。

  贫贱夫妻,百事哀。

  他也不想与段鸣的父母住在一起啊,可谁让他俩就这么点儿本事,一家五口,尴尴尬尬挤在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平房小院儿里。

  冬天烧明暖,夏天倒尿盆儿。

  可这日子,不都也是他自己选的?

  好多事情初时就有端倪,太多事情,是无常。

  他妈曾问他:

  “老娘把你养这么大还供你念大学,就为你给一个出租车司机生孩子洗衣服伺候他爹妈么?大学白念了?”

  那时他梗着脖子跟他妈闹,说他和段鸣是真爱来的,你个连爱情都没过的中年妇女,不懂。

  是呗,有时他也偷偷怀疑过的,这有些敌不过孩子幼儿园杂费的真爱。

  可他和段鸣,大多数时候,他妈跟他爸不在眼前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

  收车早的时候段鸣会带他去吃街角的排挡,点一份牛杂汤配一个白面饼子再要一份炸酱面,牛杂汤里的肉都给他吃,炸酱面也紧他先吃。

  个傻子,就着白面饼子吃个他剩下的汤底子,都笑的一脸开心。

  偶尔也会抱着他家航哥去吃一顿德克士,他们普通人家养孩子没那么讲究,小家伙把蕃茄酱吃的满脸都是,胖乎乎的小脏手还乱抓走过的漂亮小姐姐,段鸣就笑:

  “绝对是像了他爹。”

  柳言午也笑:

  “可不是,就像你。”

  他以为就算吵吵闹闹鸡零狗碎,他俩也有一辈子可过。

  生命有时坚强到不思议,可有时候,也像片离了干的落叶脆弱轻薄。

  段鸣从生病到离开,也不过短短半个月。

  快的像个梦,柳言午总以为梦醒了,他和段鸣还能去那家常去的店叫份儿牛杂汤,加一个肉夹馍,肥瘦肉的。

  呐,这回肉都给你吃好不好。

  段鸣走后,他将某友圈设成了所有人不可见。

  头像是他大学时候刚刚和段鸣在一起,一帮子狐朋狗友去打真人CS的照片。

  背景墙,是他们的航哥坐在影楼的小木马上,一脸紧张笑的害羞,一手拿着个塑料小红球,咬着另一只小肉手哈喇子几乎淌下巴上的艺术照。

  他在签名那里留了句“兴亡本无常,聚散终有时。”

  不过说什么都没用了不是么,此时此刻,于柳言午最重要的,是他和段鸣的孩子。

  无论是那个被爷爷奶奶藏了起来,半年多了都没能见上一面的小胖子,还是肚里这个,他们的小姑娘。

  昨夜他梦到段鸣

  这人还跟从前一样,不善言辞的闷货,三棍子捅不出一个屁,眉眼间却是顶顶细腻的温柔

  段鸣站在他床边,望着他。

  好半天,才吞吞吐吐说了一句:

  “阿午,你就不要,记恨他们。”

  柳言午自是知道,“他们”,指的是段鸣的父母。

  他忽然控制不了情绪似的起身抱住他哭,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个梦。

  “你就那么走了!就那么走了!丢下我!丢下我和孩子!”

  我是人,我怎么可能不记不恨?

  可却未来得及说,便哭醒过来。

  腿有些抽筋,膝盖以下,都凉麻凉麻的。

  他扭头看去,双人的床上,枕巾湿了一大片,另一面却还是完好无损。

  柳言午双手蒙住眼睛,从梦里哭到梦外。

  他分明记着,梦里段鸣着急忙慌的伸手去帮他擦泪。

  他分明记着,从前他不是这样哭哭唧唧,娘们儿一样的人。

  柳言午想起他刚怀上老大的时候。

  那时他还没毕业,正在毕业季里挣扎,段鸣彼时已不再念书,就非没皮没脸租了个房子住在他学校旁。

  他白天出车,有时候自己学校事情少回去的早,也给回来晚了的人做做饭。

  他俩是初中同学,段鸣个不求上进的,职高都没好好儿念完,就和几个哥们儿出来合伙开了家汽修铺子,家里包的出租是一直开着的,有时也去铺子里溜一圈儿。

  说是合伙儿,其实这不善经营没啥心计的家伙,还不是砸钱给别人赚。

  不过那时年纪小,他和段鸣也都不在乎。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如今想起来还是怀念。

  彼时俩人又都是二十啷当岁血气方刚的后生,根本不知道一个小生命来的会那么容易。柳言午没课不写论文的时候,就拉着段鸣和一群同学朋友成天喝酒撸串儿出去浪,浪到个凌晨三四点。

  回来睡一觉,起来打一炮。

  事实证明套还是要戴的,年轻不懂事,不就闹出个人命来。

  当时他还是校报主编,和几个姑娘小伙儿手里还做着好几个策划,赶着论文安排着毕业晚会,成天没明没夜的,在这风风火火的毕业季里。

  毕业晚会结束的第二天,柳言午和段鸣还有一群同学朋友通宵完了又去玩真人CS,半下午折腾着要在野地里烧烤的时候,柳言午肚子却突然疼到站都站不稳,荒郊野岭的好不容易拦了个车去医院才知道,他差点将他们家不到十周的航哥给蹦跶没了。

  段鸣那天在医院吓得差点就抱着他哭了,说了一堆“阿午我错了,阿午我肯定对你和咱儿子负责”的话。

  于是又是着急慌忙的领证,办酒,这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毕业季也就揣着他家航哥这么过去了。

  那年九月新生入学的某次上下届小聚上,有个暑假就认识的学妹笑问他:

  “柳哥,大家托我来问问你这刚毕业就结婚生子,是不段哥故意把那啥啥扎了个洞呀?”

  柳言午一巴掌呼在这他毕业她才入学的小姑娘脑门儿上:

  “小小年纪,不学好呢咋!”

  那一身儿白半袖粉长裙乍看还以为是个文青的姑娘嘻嘻笑着,坏兮兮的盯着他尚未隆起的小腹:

  “柳哥,能不能给我摸摸干儿子?”

  他把衬衫一撩,露出从前也没几块腹肌的白肚皮:

  “来来来,跟咱儿子打个招呼!”

  “噫!柳哥好讨厌!长针眼的!”

  却是那豪放的丫头一捂眼睛,跑走了。

  如今想来,真是段儿此生再不会有的,最好的日子。

  柳言午自台阶上站起身来,头晕眼花的。

  那几个当年起哄喊他嫂子的弟兄们,如今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总也要接济一下他们的,尤其是段鸣忽然就病了的那段日子。

  可人啊,日子到底是要自己过得,段鸣那种脾气,更不想叫人看到他们窘迫的一面。

  他忽然想起送段鸣走的那天,平日里总是搭群结伙的弟兄们只来了一个,在送张鹏从山上公墓下来的一个拐弯角落里,这人将那鼓鼓囊囊的信封塞进他包里,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五哥,咱弟兄们给侄子的一点心意,你留着日后租房什么的好救急,他们受不了这场面,见了你也不知道能说些啥。”

  柳言午没推,只在心里默默记了,来日一定要还人家。

  “过段时间咱聚聚。”

  他点点头,那兄弟拍了拍他肩膀,下山去了。

  柳言午是个没什么远大理想的人,在一个小网站签了约写着几本不温不火的小说,孩子两岁以后,也在家附近找了个补习机构代课。

  他学汉语言的,大学念得是个甚至连普通都说不上的三本,学校和恩师他自然是爱重的,可这看你有几个你有什么本子的社会里,他不当老师不卖保险,还能做什么呢。

  一家五口都是嘴,到底是杯水车薪。

  没结婚前的柳言午从不知道,与段鸣过日子会是如此艰辛。

  他知道这官司不难打,毕竟他也算是有收入,又是孩子的亲爹。

  只是如今没有律师,这官司再有一天就要开庭了,缺了这最重要的一环,没法打。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见了一面的段鸣父母。

  段鸣他妈哭哭啼啼质问他:

  “你肚里那个我们也不要,把航航给我们就不行么?这可是我们老段家的独苗苗了”

  柳言午忽然很想笑,这算什么。

  他明白这对儿在不堪和泥泞里混扎了大半生,又中年丧子的夫妇,大约是知道他肚里这个是个小姑娘了

  可他的孩子,段鸣不在了,就连个人都不算了么?

  如今竟被亲爷爷奶奶称呼做“这个那个”,像是两件可以随便挑拣的货物。

  他柳言午,二十二岁那年与他们的儿子结婚生子,带着自己攒的“嫁妆”,走进这被众人调侃警告“你看看你选的这坟,连碑都没一个”的家,一梦五六年。

  若不是段鸣就那么急匆匆走了,他怕是此生都要折在这旁人眼中无望的生活和糟糕肮脏的家庭关系里了?

  知道有肚里这个的时候,他妈和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是立主要他打掉的。

  他不傻,这些人为他的考虑他也知道,可这是他的选择,他很清楚。

  他到底是舍不得,舍不得连句交代都没有就离去的段鸣,舍不得他们马上就要在这个五月,过四岁生日的小胖子。

  去年小胖子的愿望是能吃一顿肯德基爷爷,做爸爸要守信用。

  段鸣那个不守信的家伙骗儿子,那他就一定要带他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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