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小甜糕

来呀,造作啊

【执离】魇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他大约是快要死了,他终于是,快要死了。

  

  方才他魇住,又见公孙,他与他对弈,仍是那日残局。

  

  人似生前君子端方眉目舒朗,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落下定子:

  

  “你就放下,当为黎民众生,也当放了他。”

  

  慕容离一愣,想要追问,梦却散如云雾,睁眼尽是虚无。


  

  他的眼睛早坏了,是天下初定的那些年,不眠不休批折子扫残障,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时的旧疾了。

  

  眼是慢慢瞎的,从最初视物模糊到某日晨起一片漆黑,这中间过程约莫有那么两三年,初时他总想着哪天真瞎了也就好了,可什么都看不见后,才发觉更可怕是脑中只剩从前画面,日日闪过的片段少有年少欢欣,漫长的烽烟弥漫与那些有意无意死于他手的人,倒都成了脑中演起折子戏的角儿。

  

  是那些他从前蒙头只顾前行时,从不愿细细回想对错,值得与否的事情。

  

  阿煦,公孙,还有那个连长命锁都没戴过,为他一句“若是想要这天下呢?”,就走进纷争上战场,丢了命的人。

  

  执明此生多数时候不懂他为何要这天下,还搅得翻云覆雨。

  

  却还是舍命帮他打这天下。

  

  那时执明从不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的阿离说的都是对的,阿离写如何治水他就念给太傅听,出不出兵这种大事他就背下来,然后亲自去太傅府上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搞得胖乎乎的老太傅老泪纵横,直道王上终于懂得为国事费心了。

  

  曾耽于美色的昏君外表下那一颗赤子心,全给了他慕容离。

  

  慕容离开始以为执明不懂,后来他又以为执明都知道,其实执明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他才明白,天权国主执明其人,前半生除了招猫逗狗混吃等死,在乎的不过是他慕容离一人。

  

  叫他丧命的慕容离。



  

  后半生都黑灯瞎火的慕容共主,在这些余下的日子里,想起最多都是定胜一战瑶光旧都城前染血朝霞,天权国主为他挡了一剑又一箭倒在他怀中,口里冒着血泡泡笑着直嘀咕:

  

  “以后•••本王•••不在了•••阿黎上战场•••可得好好•••”

  

  “躲在别人后面。”这句没说完人便再说不出话来,一缕儿染了尘的紫毛委屈的黏在他被流矢刮花的脸上,竟是舍不得不放心到不能瞑目。

  

  那年执明还不足而立,鬓角却有了些霜痕,那年是执明不肯叫他“阿黎”的第三个年头。

  

  每每与瑶光联军,都要绷着脸对不大情愿的天权将士们解释:

  

  “本王与那慕容国主签过国书,不能失信于人。”

  

  可终是于分别前,又舍得叫了他一声“阿黎。”

  



  这些年来,却狠心再未入过一次他梦来。

  

  梦到过阿煦,梦到公孙,梦到他瑶光那些枉死的亲族。

  

  上穷碧落下黄泉,独独寻他不见。

  

  天下归心前有人笑天璇王上总爱哭,哭坏眼睛不说又死的不体面,恁像个没本事的小寡夫。慕容离却羡慕的很,起码陵光能哭出来还有理由可哭,他慕容离才是无处可哭。

  

  他以为他做的都是对的,他以为做完这些便能回天权王宫,做个兰台令也好,做个什么都好,只要在他身边,他愿多冲他笑笑。

  

  始料不及,做局虽是他,走进局中,他也无奈何。

  

  他将仲堃仪生擒,囚在旧天枢皇宫,孟章曾住的殿。

  

  他一早就知道,有时死了未必是不好。

  

  他挑那些他不许死的人手脚筋,废了他们功夫,命人里里外外看守着,将他们温温柔柔的养起来。

  

  就像他对自己这般,让他们守在故地一遍遍看着,面对着。

  

  就像如今,如今他只能靠胡乱摸索去寻早年执明为他做的那血玉簪子,好不容易碰到了,却不想玉声清脆,是跌落的声儿。

  

  慕容离踉跄几步下了床,摸摸寻寻找到那碎成三截的玉簪残骸紧紧捏在手中,有殷红自他青白干瘦的手指和方才被断碴割伤的脚心流出,地龙明明烧的热,不过四十出头的人本不该这般畏寒,可慕容离扯下锦被裹在身上,却还是浑身冰凉。

  

  他住在向煦台,早年虽也住过执明曾经的寝宫,最后还是搬回来。

  

  忽而记起也是这张床边,差不多是如今他跪坐的位子,当时那天下被他和另一人搅得一团糟前,执明赖皮小狗狗似的趴在这儿耍无赖:

  

  “阿离你先看折子嘛,本王一会儿就下来,肯定不在你床上睡着,我就在你床上给你暖暖床!”

  

  活像个等着自家冷面夫君宠幸的痴缠小娘子。

  

  如果天权王上那刻有条尾巴,怕是都要摇出一朵小花儿来了,想要给人暖床恐遭拒的心情急迫到连该自称本王的事情都忘了。

  

  啊,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瞎了倒越记越清楚了,连那日执明每个神态语气,穿什么衣裳戴什么坠儿,甚至熏了什么香都细细咂摸出来。



  

  天权的冬日其实并不很冷,这天下的共主躺在地上,埋首进膝蜷缩着。

  

  有什么在他耳边轻轻叹息,慕容离抬起头来有些迟疑:

  

  “是你么?”

  

  也有好事者揣度慕容国主做了共主后却为何不将国都搬往瑶光旧都却来了这天权旧城,其实无外乎就两条理由,他想留在这天权旧都,不想回那瑶光去。

  

  这两处,一是那人生,二是那人死。

  

  瑶光早不再是他年少时打马而过开遍羽琼花的家,他此生最亲重,俱毁于那一处。

  

  夜很深了,窗都开着,慕容离坐在地上,冬夜冷风兜头掀起纱幔,人着一身多年未见的绯色。



  

  “怎就不肯入梦来?”

  

  人对虚空喃喃:

  

  不知有无真黄泉,不知能否得相见。

  

  此夜无人剪灯花,蜡烛垂泪魂叹息:

  

  “是本王来迟,该罚。”


         “嗯。”



  

  若有来生真可期,愿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TBC————————


篇首那句,元禛写给他基友白居易的

下午上课的时候热的迷迷瞪瞪,突然看见这么一句整个人都不好了

希望岁月不要蹉跎好的人和感情

希望这是个魇,醒来小明还是小明,阿黎仍是阿黎

热到吃再多可爱都码不出生一窝的一天,依旧是块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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